“夜来了,孩子放下游戏,急忙到梦里去。”王立春写在她的诗集——《梦的门》封面上的这句诗,好像使我立时就看到孩子匆忙打开梦乡的门,钻进其中的身影,我们以为虚无的梦,刹那间就有了形态,在孩子们的世界里欢跳着。王立春称自己写诗是为了寻找儿童精神和诗歌精神的内在融合和有机统一。换一种说法,可以认为她是用充满诗性的笔触和灵魂去描绘儿童身上闪现的灵性,而非以成人的视角审视再以稚气的口吻模仿,她在尽可能地探求儿童无限的想象空间。
王立春擅长捕捉事物的某些动态特点,然后挑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动词、形容词入诗,形成奇妙但又恰当的画面感。
以《蛐蛐风》为例,“夏天的夜里,风从来不敢叫”,我们知道风会叫,却不知它“不敢叫”,三个字就勾勒出夏夜寂静无风的闷热,写出风的情态,而“蛐蛐们到处抓风”,让有了情态的风获得了实体,仿佛真的有胳膊有嘴,而一个“抓”字,无形之中描写了蛐蛐的张牙舞爪。再比如“夏天骑着乌云”、“云朵被风筝钓走”,这些动词极少用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带有一种陌生化的新奇,更有甚者,直接以单个动词为题,或哭或笑,或跌或瞎,将一个词的表现力挖掘得淋漓尽致,又有生新奇异之感,仿佛一条崭新的语言道路。
同时,王立春善于将生辣粗放的生活气息与清新劲健的诗歌笔调完美融合,这种特殊的情调增强了儿童脑海中原生态画面的张力和内涵。比如《地里的小痞子》,诗人用一种天真的充满了浪漫气息的现实主义笔触描写了具体发生一切——“田地里嚣张跋扈的虫子,它们明目张胆地啃得庄稼生疼,白天不敢胡作非为,就夜间出没,一旦得手,便大声炫耀。”这样的现象其实大家都见过,都听过,但若是下笔描写,便容易落入俗套。而王立春笔下,这成了难以想象的万物有灵的小世界,稚拙的语气像极了指责这些小痞子的孩子。下一句“所有的睡眠都皱起了眉头,所有的梦都欠起了身子”,好像小孩子意识到这指责声太大,惊扰了别人,便捂住嘴巴,放低声音,笔调瞬间清新柔和起来,然而一旦看到“累坏的青蛙”,便又充满了愤怒。不加矫饰和喜怒无常,正体现了孩子对待这世界的态度,毫无矫揉造作的成人的行为干扰。
王立春的诗歌似乎并不着意于拔高思想内涵或者想要落实什么教育意义,是以没有刻意和虚伪,但也没有一味地显示天真童趣以至于干枯做作,而是不露痕迹地显示出了寓言般刻骨铭心的“浅显的深刻”。她说的话,孩子都能看懂,仿佛看一个故事,但是,又好像蕴含着值得发问的道理,连大人也忍不住要梳理思维。
比如《蚂蚁士兵》,“蚂蚁多小,但是成群结队,成群结队地睡觉,成群结队地做梦,干什么都整齐划一,以至于河堤见了发抖,大树见了哆嗦,小竹桥还没等它们靠近就塌掉了。”再比如《树哪儿也不去》,“风的确是到处飘摇的,树却在执着等待。”这本是平平无奇的,然而诗人转笔便写了风褴褛的回归,而树还在原地,这一转,端的是笔尖深情的倾注,不知风是孩子,还是树是孩子,总归有人在等,便不怕出行。
王立春的诗,少有为教育而说教,少有为美感而抒情,不过寥寥几笔现实的描写,就充满了本真的体验与感悟,正如刘绪源所评价的“一两美的体验,抵得一吨美的说教”。她捕捉到了孩子身上闪现的光芒,并深入其中体会这种光芒的灵性,并能够用最天真最浪漫的视角描述现实的世界,不必鼓吹,不必抒情,就已经饱含了深意。(文化传播学院 周思琪)